2015年5月21日 星期四

關心,微妙的惡意


  我生活的平庸、凡俗、毫無獵奇之處,走在平淡乏味的日常,沿途上學、返家、讀書、瀏覽網頁;與人的交流如同旱夏的溪水,疏疏落落,薄得露出期間的礁石,表面讓人感到生硬而乾癟。

   倘若不是智慧型手機出現,我想,我的手機會被遺忘在某個角落裏,等待著某天將它發現,接上電,開了機,畫面一如往常的平靜;它默默地繼續躺在角落裏,期待君王的寵幸,但它知道,君王早已在空無一人的大殿裏踟躕。再以智慧型手機亮相,連上社群網站,我似乎又與人潮匯流,但那源源不絕的惡趣味與冷嘲,大抵也蒙上了一層酸腐,腐朽、酸臭,餿水般詭譎地灰色與青色的交雜。憤青就是這一桶餿水,充斥似爆未爆的微弱沼氣,只有那股令人想掩鼻的衝動,我在網路的形象大概是如此吧。

  能不麻煩人,我盡其所能的不麻煩人,就這點來說,我倒是滿古板而傳統的,充滿與時代脫節的鄉村美德。既然「欠人的要還」,首先應該是別欠任何人吧,因此活得有如康德的「自在存在」,屬於外部世界的定律,活得像物一樣的存在。一顆在地上的無名石頭,沒有人會將它拾起來,過了十年來看,它仍在原地。能自處就自處,也甘於自處。這可能是過度理解自己,也可能是對於與人相處的笨拙導致。

  久而久之,朋友覺得這人難相處,鮮少與朋友聯絡,漸漸疏離或不再來往。但認真說來,朋友後頭要加個「們」,是很少與朋友們聯繫,是複數而不是單數。所以不需要有太多妄想,而感到很難打入我的交友圈,其實裏頭空無一物、什麼也沒有。我不知道對人們有什麼要說的,或更糟糕的是,想說卻不知道怎麼說。我時常納悶為什麼會把自己的人生,活成如此窘境。很多朋友也許是被我的熱情所蒙蔽,那是我對人生還保有興趣前的餘溫。我想不起來,是哪一個時刻開始,感到對生活索然無味。我遁逃到文本,享受虛構的他人的人生。

  面對他人的人生,我感到疲累。尤其是新的人、新的朋友,像是開啟了一個新的遊戲檔,你要重新加溫、重新積累好感度、再次培養新的生活圈。我對人的疲乏,覺得再次擁有那種伴隨自己成長的朋友,實在太難。好多事,懶得再次訴說;或好多事,似乎基於一種禮貌與和諧,而感到很艱難地再深入任何一個人。在初老之際,瞬時踏入耄耋之年的癡狀,不是遺忘自己、他人與所有事物,是拒絕再去適應,已經夠了、別煩了。

  我知道總來敲破縛繭的人有哪些,也知道哪些不是。

  我的惡劣習慣,會惡意地將在微妙時刻傳來關心的話語,視為微小的惡意。我猜想,恐怕是揭露之後想看我的窘境,或是我的奇異反應。但其實一點也不。再怎麼樣,別人的人生總像是活得比自己好,不是常聽到人們對愛情崩解後,傷者心理重建的庸俗建議嗎:「過得比對方好」。真的深愛對方,不就不應該做「男(女)性的復仇」?而是成為他口中的「幸好」,多麼有幸成為他人幸福的一塊踏腳石。至於人生,那只是熱力學第二定律,終將走向熱寂。